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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 轩小超 8307 字 2025-07-07 07:3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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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7 07:39:40

染血的警徽

我是黑帮卧底,为救线人被迫枪杀警方联络人。 验尸时掀开白布,死者竟是我从未见过面的新上级。 警局认定我叛变,黑道却给我庆功晋升。 庆功宴上,老大递来打火机:“用这个点,你应得的。” 火光中,我认出那是我烧焦的警徽。 他低声笑:“警局里,也有我的人。”

暴雨如注,狠狠砸在霓虹刺眼的“金玉满堂”招牌上,炸开一片片猩红的光晕,又迅速被浑浊的污水吞没。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烟、劣质酒精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后巷,这条被繁华遗忘的污秽裂缝,此刻只剩下雨鞭抽打金属垃圾桶的单调嘶吼,还有我胸腔里那颗狂跳得快要炸裂的心脏。

“默哥!默哥救我!”

线人小七的惨叫撕破雨幕,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我神经上来回拉扯。他瘦小的身体被两个壮得像铁塔般的打手死死按在冰冷湿滑的水泥墙上,脸上糊满了血污和泥水,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惊恐绝望地盯着我。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头发往下淌,混着血水,在地上蜿蜒出诡异的暗红色小溪。

一个打手狞笑着,粗糙的手指粗暴地捏住小七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另一个则举起了沉重的扳手,那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巷口远处霓虹的微光,带着死亡的寒意。

“妈的,吃里扒外的东西!敢给条子通风报信?老子今天让你尝尝嚼铁是什么滋味!”扳手带着风声,眼看就要砸落。

“住手!”

我的声音冲出口,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身体比脑子更快,人已经一步跨了出去,挡在了小七和那把凶器之间。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冰冷的恐惧,提醒我身份暴露的致命危险。但小七那双绝望的眼睛死死钉在我身上,像烧红的烙铁。

“陈默?”为首的疤脸打手,绰号“疯狗”,斜睨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我脸上刮来刮去,“怎么着?想管闲事?这小子坏了三爷的规矩,死有余辜!”

雨水顺着我的鬓角流进衣领,冰凉刺骨。我舔了舔同样冰冷的嘴唇,强迫自己迎上疯狗那双凶戾的眼睛,声音尽量压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疯狗,动我的人,问过我了吗?”我刻意侧过身,露出腰间别着的家伙——冰冷的金属枪柄硌着我的皮肉,也昭示着我的“地位”。

疯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扳手悬在半空,他显然对龙三爷手下这位新近崛起的“红棍”陈默有所忌惮。但那份凶残并未退去,反而更添了狐疑:“你的人?呵,这小子骨头软得很,刚上点手段就什么都招了,说他背后有人指使…默哥,该不会是你吧?”

空气瞬间凝滞。雨水砸在垃圾堆里废弃的铁皮上,发出空洞的“咚咚”声,如同丧钟敲响。小七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咽。疯狗身后的几个打手也悄悄挪动脚步,隐隐形成包围之势,手都按在了腰间的硬物上。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脊椎往下淌,渗进骨髓里。一个判断在我脑中闪电般划过:小七熬不过去,他一定会招供。一旦我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这条污秽的后巷立刻就会变成我的坟墓。

必须立刻解决这个联络人!必须掐断这条线!

“放你妈的屁!”我猛地拔高了音量,带着被侮辱的暴怒,右手闪电般探向腰后。这个动作让疯狗和他的手下瞬间绷紧了神经。就在他们注意力被我吸引的刹那,我左手借着身体的遮挡,极其隐蔽地朝巷口那个一直沉默观察着这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做了个手势——那是我们约定的紧急撤离信号。

然而,意外发生了。

那个本该立刻转身消失在雨幕中的“联络人”,在接收到我手势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有撤离,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只手极其迅捷地探入了自己的外套内侧!

这个动作在疯狗他们眼中,无异于掏枪!

“操!有条子!”疯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瞳孔因极致的惊惧和凶性瞬间收缩。他和他手下所有的打手,条件反射般猛地拔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巷口那个身影!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雨水悬停在半空,每一滴都映照着疯狂扭曲的面孔和冰冷的枪口。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指令在尖啸:保护小七!保护自己!阻止那个“联络人”开枪!

肾上腺素如同滚烫的岩浆轰然冲上头顶,淹没了所有理智。我的右手仿佛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肌肉记忆被瞬间唤醒。拔枪,上膛,抬臂,瞄准——所有动作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快得如同鬼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如同惊雷在狭窄的后巷炸开!

我的枪口,喷射出致命的火焰。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我的虎口,震得手臂发麻。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嗡嗡作响。

巷口那个刚掏出一半东西的鸭舌帽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胸口瞬间炸开一团刺目的猩红血花,在湿冷的雨雾中显得格外妖异。他踉跄着向后倒退,撞在湿漉漉的砖墙上,手中的东西“啪嗒”一声掉落在污水里。他抬起头,鸭舌帽檐下那双眼睛,隔着密集的雨线,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了我。那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惊愕和某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大股大股暗红的血沫。随即,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倒,瘫软在污浊的泥水里,一动不动。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胸口的血洞,血水迅速在地面漫延开来,像一条条诡异的红色溪流。

整个后巷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雨声,单调、冰冷、无情地冲刷着罪恶和血腥。

疯狗和他手下的枪口还冒着青烟,他们全都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又看看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我的惊骇。他们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果断,如此狠辣。

我握枪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冰冷的雨水混合着硝烟味灌进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决断,此刻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噬咬着我的灵魂。我杀了人。我亲手杀了一个警察。一个……可能只是来传递消息的联络人。

“默…默哥…”小七虚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把我从冰冷的深渊里拉回一丝。他瘫软在地,脸上是死里逃生的茫然和更深重的恐惧。

“妈的……”疯狗终于回过神来,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复杂地看向我,惊骇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够狠!够绝!陈默,老子今天算是服了!”他收起枪,走到尸体旁,粗暴地踢了一脚,确认人已经死透,然后弯腰,用戴着皮手套的手,从尸体滑落的位置,在污水中摸索着,捡起了一个沾满泥水和血污的小型防水袋。

他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三爷要的东西,到手了!”他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这小子怎么办?”他指了指地上的小七。

我强迫自己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和呕吐感,目光扫过小七那张惊恐绝望的脸,再转向疯狗,声音冷得像冰渣:“人是我保的。规矩我懂,坏了事,我负责处理干净。带东西回去给三爷,这里交给我。”我必须保住小七,他是我在黑暗里唯一还能抓住的微弱光点。

疯狗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行!默哥够意思!这份功劳,兄弟们记下了!走!”他一挥手,带着几个手下迅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密集的雨幕中,脚步声很快被哗哗的雨声吞没。

巷子里只剩下我、瘫软的小七,以及那具躺在血泊中、逐渐冰冷的尸体。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却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

我走到小七身边,一把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拽起来。他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嘴唇乌紫。

“听着,”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想死就给我闭嘴!立刻滚回你的狗窝,藏起来!没有我的消息,死也别露面!听懂了吗?”

小七拼命点头,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涣散。

“滚!”我猛地推了他一把。

他如同惊弓之鸟,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进巷子深处,很快消失在雨幕和黑暗里。

巷子里彻底空了。只剩下我和那具尸体。雨水无情地拍打在他身上,冲刷着他年轻(尽管只看到半张脸)而僵硬的面容。我强迫自己走过去,蹲下身,手指冰冷而僵硬地探向他颈侧。冰冷的皮肤下,脉搏早已停止跳动。我飞快地摸索着他身上的口袋,除了几张被雨水浸透的废纸,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那个被疯狗拿走的防水袋,是唯一的线索。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在雨水冲刷下显得异常苍白的脸,还有那双至死都圆睁着、带着惊愕穿透力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猛地转身,不再回头,大步冲进瓢泼大雨之中,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恶鬼在追赶。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却洗不掉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罪孽感。

龙三爷的“会客室”坐落在老城区一栋不起眼的旧楼顶层。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空和城市的喧嚣,只留下室内昏暗暧昧的光线。空气里漂浮着上等雪茄的醇厚气息、昂贵威士忌的酒香,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陈旧红木和权力交织的腐朽味道。

我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脊背挺得笔直,却感觉不到丝毫舒适。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丝质衬衫似乎还残留着后巷雨水的阴冷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对面,龙三爷陷在他那张巨大的、如同王座般的紫檀木椅里。他年过六旬,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考究的唐装,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水亮的玉胆。他面容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儒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偶尔开阖间,闪过鹰隼般锐利冷酷的光芒,能瞬间刺穿人心。

疯狗站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后巷的惊魂一幕,唾沫横飞,重点渲染着我的“当机立断”和“雷霆手段”。“……三爷,您没看见!那小子手都摸到枪了!要不是默哥眼疾手快,砰!一枪撂倒!咱们兄弟几个,还有您要的东西,全他妈得折在那儿!默哥这枪法,这胆色,绝了!真他妈绝了!”

龙三爷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偶尔转动玉胆的手指微微停顿一下。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东西呢?”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让喧闹的疯狗瞬间噤声。

“在…在这儿!”疯狗连忙恭敬地将那个擦拭过的防水袋双手奉上。

龙三爷慢条斯理地接过来,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被塑封保护好的、边缘有些微烧焦痕迹的旧照片。他对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随即又谨慎地将其收起。他重新看向我,脸上终于有了点真切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深处。

“阿默,”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了许多,“做得好。干净利落。关键时候,拎得清轻重,分得清敌我。三爷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才。”

他轻轻拍了拍手。旁边肃立的侍者立刻端着一个铺着猩红色绒布的托盘走上前。托盘上,放着一杯斟满的、琥珀色的顶级单一麦芽威士忌,旁边,则是一把造型古朴、寒光内敛的匕首。

“这一杯,是庆功酒。”龙三爷示意侍者将酒递给我,“那一刀,”他指了指匕首,“是‘剔骨刀’。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龙三座下,第七把‘刀’!地盘、人手,明天阿狗会带你熟悉。”

“剔骨刀”!这是龙三核心圈子“七把刀”的代号!意味着真正进入了权力的核心层,也意味着更深的罪孽和更无法挣脱的泥沼。

疯狗和其他在场的几个头目眼中瞬间爆发出羡慕、嫉妒、敬畏交织的复杂光芒。房间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恭贺声:“恭喜默哥!”“贺喜三爷又得一员虎将!”

我站起身,接过那杯沉甸甸的酒杯。冰凉的杯壁贴着掌心,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荡漾着诱人又危险的光芒。浓烈的酒气冲入鼻腔。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符合此刻“身份”的表情——混杂着激动、狠厉和一丝对权力地位的渴望。我举起杯,声音低沉有力:“谢三爷栽培!陈默,誓死效忠!”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道火线一路烧灼下去,却丝毫暖不了我冰冷的四肢百骸。胃里翻搅得厉害,后巷那声枪响和那双惊愕的眼睛,如同鬼魅般在眼前挥之不去。我成了“剔骨刀”,踩着一名警察的尸骨,爬上了这血腥的权力阶梯。这杯酒,是庆功酒,也是我的断头酒。

市局地下二层的法医鉴定中心,永远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将冰冷的瓷砖地面照得一片死寂。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穿着清洁工的灰色连体工装,戴着口罩和帽子,推着一辆装着清洁工具的小车,在空荡得令人心悸的走廊里缓慢移动。车轮碾过光滑的地面,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咕噜”声。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我大半张脸,也遮住了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又像行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我必须在警方正式确认联络人身份之前,亲眼看到那张脸!我必须知道,我亲手终结的,到底是谁的生命!那个可怕的、如同毒蛇般缠绕着我的念头——他会不会是……不,不可能!我拼命压制着那个疯狂的猜测。组织有严格的单线联系规定,新上级绝不会贸然出现在那种危险的地方!

目标停尸房厚重的金属门虚掩着。我停下小车,侧耳倾听。里面一片死寂,只有冷柜压缩机低沉的嗡鸣。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死亡气息灌入肺腑。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闪身而入。

冰冷的寒气瞬间包裹全身,仿佛无数根冰针扎进皮肤。惨白的灯光下,巨大的不锈钢冷柜泛着金属特有的、毫无生气的冷光。房间中央的不锈钢解剖台上,覆盖着一层刺眼的白布,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白布下,就是我昨夜枪口下终结的生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响声,几乎要冲破喉咙。我一步步挪近,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越靠近,那股混合着血腥、消毒水和死亡本身的冰冷气息就越发浓烈,钻进我的鼻腔,直冲大脑。

终于,我站到了解剖台前。冰冷的金属台面边缘硌着我的大腿。白布覆盖下的寂静,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冰冷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就是现在!掀开它!

我猛地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一把掀开了覆盖在头部的白布!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冰冷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解剖台上方惨白的灯光,像舞台的追光灯,无情地打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雨水冲刷过的痕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法医清理后的惨白和僵硬。头发是湿漉漉的黑色,贴在冰冷的额角。眼睛紧闭着,眼窝深陷。嘴唇呈现出死寂的青紫色。

这张脸……年轻,英挺,线条分明。即使被死亡夺走了所有生机,依然能看出生前的锐气。

这张脸……我从未在现实中见过。但在警校毕业典礼的合影上,在内部表彰通报的照片上,在无数个关于警界新星、关于未来希望的传说里……我见过!

林峰!

他就是林峰!

那个刚刚空降下来,被寄予厚望,即将成为我新联络人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那个本该在安全的办公室,通过层层加密的渠道向我发出指令的人!那个承载着无数人信任和期盼的警界精英!

他竟然……竟然就是昨夜巷口那个戴着鸭舌帽、被我亲手一枪穿胸的“联络人”?!

“轰——!”

仿佛有一颗炸弹在脑海里直接引爆!

世界瞬间天旋地转,失重感狠狠攫住了我。解剖台上冰冷的白光在眼前疯狂闪烁、扭曲、变形,刺得眼睛生疼。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撕裂般的蜂鸣,淹没了冷柜的低鸣,淹没了自己粗重的喘息,淹没了所有声音。

我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冰冷滑腻的不锈钢解剖台边缘,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指甲深深抠进金属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为什么会去接应小七?!他为什么会……掏出东西?!他掏出的到底是什么?!那个防水袋里……那张照片……

无数个疯狂的、互相撕咬的疑问瞬间塞满了整个大脑,几乎要撑裂颅骨。每一个疑问都带着冰冷的倒刺,狠狠刮擦着神经。

“嘶……”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的抽气声从我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不是因为悲伤,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和荒谬感!我亲手杀死了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人!杀死了我新的上级!杀死了组织寄予厚望的精英!

就在这意识几乎崩碎的瞬间,林峰临死前那双死死盯住我的眼睛,那双充满了极致惊愕和某种……洞悉一切的眼神,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的嘴唇翕动着……

那个口型!

那个被血沫淹没、被雨声覆盖、被我当时巨大的枪响和混乱完全忽略掉的口型!

不是求救,不是咒骂……

是……两个字。

无声的,却如同惊雷在我死寂的心湖中炸开!

——“叛徒”。

叛徒?!

他认出我了?!他在指认我?!还是……他在指认别的什么?!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什么人?!”

一声厉喝猛地从门口炸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击碎了停尸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像被高压电流击中,身体猛地一颤,几乎从原地弹起。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其中一个,正是昨夜在“金玉满堂”附近巡逻、曾与我短暂对视过的那位!他的脸上写满了惊疑和警惕,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这身清洁工的伪装彻底撕碎!

糟了!

暴露了!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却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我猛地将掀起的白布胡乱地盖回林峰惨白的脸上,同时脚下一蹬,整个人如同受惊的猎豹,朝着停尸房另一侧通向污物处理间的后门猛扑过去!

“站住!别动!”身后传来厉声警告和拔枪的金属摩擦声。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身份暴露,杀死新任副支队长……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我万劫不复!

“砰!”

一声枪响!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我的耳畔呼啸而过,狠狠撞击在污物处理间的铁门上,溅起刺目的火星!

我撞开后门,冲进弥漫着浓烈消毒水和垃圾腐败气味的狭窄通道。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叫喊:“抓住他!是那个清洁工!他动了林队的尸体!”

狭窄的后巷堆满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我像无头苍蝇一样狂奔,心脏快要炸开,肺里火烧火燎。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符咒。我狼狈地翻过一道矮墙,滚落在另一条更肮脏的小巷里,后背重重撞在湿滑的墙壁上,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暂时甩开了追兵,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警方的天罗地网,已经张开。

我背靠着冰冷滑腻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雨水和污垢,顺着额角流下,蛰痛了眼睛。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脚踝、膝盖、胸口……快要将我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加密手机,那个属于“剔骨刀”陈默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不是电话,是一条简短的信息。

发信人:疯狗。

内容只有一行字,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三爷有请。庆功宴。‘老地方’,等你。兄弟们都到齐了,就等主角。”

主角?

我盯着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是啊,主角。一个杀了自己新上级的警察,一个被警局追捕的“叛徒”,一个即将在恶魔的盛宴上接受加冕的“功臣”。

这主角,当得真他妈讽刺!

“老地方”是龙三爷名下最隐秘也最奢华的私人会所,藏在一座外表毫不起眼、内部却别有洞天的旧式洋楼深处。厚重的实木大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喧嚣的音浪混合着浓烈的雪茄烟雾和高级香槟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形成实质的浪潮。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将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大厅映照得金碧辉煌。衣着暴露、巧笑倩兮的女侍者如同穿花蝴蝶般游走在衣冠楚楚的宾客之间。震耳欲聋的音乐、放肆的大笑、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交织成一片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浮华景象。

这里聚集着龙三集团的核心成员,每一张看似带着笑意的脸孔下,都隐藏着豺狼般的贪婪和蛇蝎般的狠毒。

我刚踏入这片喧嚣的中心,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审视,有赤裸裸的嫉妒,有虚伪的谄媚,也有深藏不露的算计。

“哟!咱们的大功臣来了!”疯狗第一个端着酒杯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夸张的笑容,亲热地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我一个趔趄。浓重的酒气喷在我脸上。“默哥!昨晚那一枪,真他妈神了!给兄弟们长了脸!来来来,先干三杯!”

立刻有人递上斟满烈酒的杯子。刺鼻的酒味直冲脑门。我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接过杯子,脸上挤出属于“陈默”的、带着几分狠厉和几分被追捧的得意笑容,与疯狗碰杯,仰头将辛辣的液体灌了下去。喉咙和食道像是被火燎过,灼痛感暂时压下了心头的冰冷。

“好!爽快!”周围爆发出一片喝彩和口哨声。

我被众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般推搡到大厅最中心的位置。那里,龙三爷依旧端坐在他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紫檀木椅上,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心的巨蛛。他脸上带着一丝长者般的温和笑意,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落在我身上。

“阿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来,到三爷身边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我一步步走向那个权力的中心,每一步都感觉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剩下我自己沉重的心跳声,还有龙三爷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

终于,我站定在他面前。

龙三爷满意地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佛珠。他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纯银烟盒,慢条斯理地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支粗大的古巴雪茄。旁边侍立的疯狗立刻掏出打火机,准备上前点燃。

“慢着。”龙三爷却轻轻抬手阻止了疯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上。

他拿着那支雪茄,并未看向疯狗的打火机,反而将目光转向我,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慈祥的笑意。

“阿默,”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昨晚的事,做得漂亮。三爷我,要亲自给你点这支烟。”

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不少,连震耳的音乐都仿佛调低了音量。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亲自点烟,这是龙三爷对心腹中的心腹才有的殊荣。

龙三爷不紧不慢地将雪茄叼在嘴角,然后,他那只保养得极好的、戴着硕大翡翠戒指的手,伸进了他那件昂贵唐装的内侧口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紧了心脏。

他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着,几秒钟后,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打火机。

造型很普通,金属外壳,带着明显的磨损痕迹,表面似乎被烟熏火燎过,覆盖着一层不均匀的、肮脏的黑色污垢。

龙三爷将那枚污损的打火机,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递向了我。

“用这个点。”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你应得的。”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那个打火机上。疯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眼神在我、龙三爷和那个肮脏的打火机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惊疑和莫名的紧张。

我强迫自己伸出手。指尖冰冷,微微颤抖。我接过了那个打火机。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那层覆盖表面的黑色污垢,触感粗糙而怪异,像是……烧焦的某种东西凝结而成。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龙三爷那洞悉一切又高深莫测的注视下,我机械地、僵硬地,用拇指擦动了打火机的砂轮。

“嚓…嚓…”

细微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清晰可闻。

“噗——”

一簇橘黄色的火苗猛地蹿起!

摇曳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打火机那被烟熏火燎、覆盖着黑色污垢的外壳!

就在那跳跃的光影中,在火焰根部灼烧的位置,黑色的污垢被短暂驱散,露出了下方被高温扭曲、融化、但依然顽强保留的图案轮廓——

那是一个盾形的徽章!

徽章的中心,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国徽图案,在火焰的舔舐下,正对着我的眼睛!

警徽!

那是我在警校毕业时,亲手接过、佩戴在胸前、曾经象征着我所有信仰和誓言的警徽!是我在卧底行动开始前,按照规定,亲手焚毁的那个警徽!

它没有化为灰烬!它竟然被龙三爷的人从灰烬里扒了出来,熔铸成了这个打火机!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霹雳在灵魂深处炸开!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直冲头顶!握着打火机的手指猛地一抖,那簇橘黄的火苗剧烈地跳跃了一下,几乎熄灭。巨大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龙三爷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周围一张张模糊而扭曲的面孔、金碧辉煌的大厅……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旋转、变形、坍塌!

我的警徽!我亲手烧掉的警徽!它变成了恶魔递来的打火机!它成了我“功勋”的见证!成了我无法洗脱的罪证!

就在我意识几乎要被这极致的荒谬和冰冷彻底撕裂的瞬间,龙三爷微微向前倾身。

他那张带着儒雅笑意的脸,凑近了我因极度震惊而僵硬的面孔。温热的、带着雪茄醇香的呼吸,轻轻喷在我的耳廓上。

一个极低、极轻,却如同地狱寒冰凝结而成的、带着无尽嘲弄和掌控快意的声音,清晰地钻进我的耳膜:

“警局里……也有我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末梢。